跟他耍王八蛋庄子的人间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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伴君如伴虎，这是专制制度下官僚们的深刻体验。专制君王是一种职业，而不是事业，他们把玩弄权术耍皇威当成职业习惯，身边的有志官僚既反他不得，又施展不开，往往会抑郁一生。

庄子清晰地看到了这一点，对此深恶痛绝，冷嘲热讽，用了大量寓言告诫人们避世求安。

庄子说：树木活得好好的却被人砍倒，是因为材质可用，芝麻活得好好的却被人扔进榨油机，是因为味道醇香。桂树遭到砍伐是因为桂皮清香，胶树千疮百孔是因为可以割出橡胶。都知道有用的用处，谁懂得无用的用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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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木匠，是当时著名的工艺美术大师。有一次石木匠带着学生出差，路上看见一棵巨大无比的栎树。这棵栎树树冠之大，可以遮住几千头牛，树干足有几十丈粗，离地面八十尺处才开始分枝。

这棵大树太神奇了，所以被人当成了神树，大树所在地也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，前来观赏、祭拜的人人山人海，管理部门不得不提高票价，号称启动经济杠杆来解决环保问题。

可是对这么一棵神树，这位石木匠竟然连瞧都不瞧一眼，径直赶路。

石木匠的学生对老师说：“打我跟老师学习艺术以来，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树木，难得的创作材料啊。可是老师却连看也不看一眼，为什么呢？”

石木匠回答说：“拉倒吧你，看它长个大个子，其实这是一棵什么用处也没有的树。用它做成船马上沉底，用它做棺材很快朽烂，用它做家具很快开裂，用它做房门它也关不严，用它做柱子它会被虫蛀。它是干啥不行，吃啥啥包了，放哪哪不行，没有屁用处。”

石木匠回到了家，晚上睡觉做梦，梦见大树找他来了，对他说：“小石啊，白天听你大放厥词，我倒要问问你，你想给我派个什么用场，我要怎么被你收拾你才能觉得我有用？

实话告诉你，我寻求‘无用’的办法已经很久了。桃、梨、橘、柚这些果树，果实成熟就会被打落在地，枝干同时遭受摧残，大枝被打伤，小枝被拽折。这是它们自找苦吃，谁让它们能结出美味可口的果实呢，只好每年受一次折磨了。假如我像你说的那么有用，早就被你砍倒、再烤干、再剧成板、刨成圆，然后做船、做棺材、做家具、做大门了，还能像现在这样延年益寿地生活吗？”

石木匠醒来后，把这个梦说给弟子听，连连感叹自己的见识短浅，只想着有用之用，没有想到所谓的有用就是受累受害的道理。

弟子说：“既然它号称‘志在无用’，那它还当什么神树让人瞻仰祭拜呀？”

匠人石说：“住嘴，你懂几个问题啊！当神树也是它保命全生的一个办法，如果它不做神树的话，它也难逃被砍伐的命运。占据高位，享有虚名，也是它不被人砍的方法之一。在专制制度下，那些平庸宰相、空头大师不就是这样的吗？如果它真的想有什么作为，说不定哪天就被上级或下级给灭喽！”

庄子借石木匠和大树说的这个道理，在专制制度下实属无奈，制度的恶造就了思想的不善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，也不能全怪庄子消极。如果是民主政府，像大树这样以平庸为荣的宰相，当不了几天就得被轰下台。谁让庄子没有赶上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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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郭子綦先生有一次出门旅游，也看见了一棵大树，巨大的树荫下可以停放两千辆奥迪。南郭先生仰头观看，只见大树的树枝弯弯扭扭，虽然粗大却不能做栋梁；低头观看，大树的主干盘旋翻裂，虽然壮实却不能做棺椁；用舌头舔一舔树叶，口舌就会溃烂受伤；用鼻子闻一闻气味，人就像喝多了酒，三天三夜还醒不过来。总之就是一个植物界的泼皮牛二。

南郭先生比石木匠高明，感慨说：“世上还真有这样什么用处也没有、以至长到这么高大的树木啊！简直就是思想境界完全超脱于物外的‘神人’！”

那时候人还是老实，如果换成现代，那大树能让人昏迷三天三夜的功能，就是一项很大的功用，制成针剂可以当手术麻药、当成迷药可以去抢劫钱财啊。

前面那两棵大树因为“无用”都活得挺滋润，其他的树木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树干长到一拳头粗，就开始有人砍去当拴驴的桩子；长到三四围粗，就被大款们砍去当豪宅的栋梁；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两劫，长到了七八围粗，又被达官贵人砍去当了棺材。它们总是半道上被刀斧砍伐而短命，哪个也享受不了天年。

这就是材质有用带来的祸患。

庄子的年代，还没有科举考试呢，天下知识分子也没有被成批炮制的现象，等到了后代出现了科举考试，就像唐太宗说的那样“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”，都成了拴驴的桩子了。

古人为了消除灾害祈祷神灵，要把牛、猪甚至人等当成祭品沉进河里，但他们认为白额牛、高鼻猪，以及有痔疮的人不吉祥，神灵不爱吃他们，所以选择祭品的时候从来不考虑它们。不过，正因为他们“无用”才成为“神人”，世上哪有比平安一生更大的吉祥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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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因为“无用”而吉祥的例子还有。从前有个人叫支离益，这家伙长相那叫一个惨，罗锅驼背，脑袋下沉，下巴在肚脐以下，双肩高于头顶，五官全都往上翻着长，大腿和肋骨长到了一块，就像一只蹲着的非洲大猩猩。

老支人残志坚，有手艺，很勤快，平时给人缝衣浆洗，足够糊口度日；又替人筛糠簸米，也能养活家人。那年头总打仗，政府来征兵时候，老支踊跃报名参军，捋胳膊挽袖子，在征兵人面前走来走去，口口声声要为国捐躯，马革裹尸。一看那副尊荣，征兵的人被雷倒了一批又一批，说你比敌人对我还有威力。

政府还分派劳役，经常组织义务劳动，尽管老支总是积极报名参加，但因身有残疾没有一次被批准过。老支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。不仅如此，有一次政府向残疾人送温暖赈济物资，老支还领得了一口袋粮食十捆柴草。就这样，残疾人老支平平安安地渡过了平凡而伟大的一生。

老支的事迹生动地表明，换个角度看，“无用”就是“大用”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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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子举的例子都是专制社会中人们保命全生的近似无赖的办法，如果国家人人都像他说的大树和老支那样，这将是个什么样的民族？可是，庄子所说的这些做法，又确实是专制黑暗社会中的必须，毕竟生存权是第一人权，谁也没有理由要求别人冒着被统治者耍弄生命的危险去玩悬的。

《人间世》真是写尽了独裁政治下有识之士的艰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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